特殊题材请注意避雷，重温《蓝宇》后的产物

时间线1998年

是一个有点悲伤的故事，慎入，前文点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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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以为，这个世界总有个人会等他回来。

 

 

 

 

“你捂我眼睛干什么？”

 

金光瑶被薛洋捂上眼睛推的猝不及防，身上的泡沫箱子也没拿稳，倒在甲板上的时候被溅了一身的腥臭汁水，他撇着嘴皱了皱眉，刚想骂薛洋一句就看见了他脸上的神情。

 

那人比他的眉头皱的还深，正定定的凝视着远处一个逐渐跑远的背影，开口时声音竟已沙哑异常。

 

“我怕他看到你会想起不好的经历，更怕他一旦过来这些工人会说漏嘴。”

 

“啧。”金光瑶一脸嫌弃的拿了一块毛巾擦去身上的污秽，一边叹了口气，他难得的没再笑话薛洋。

 

“可是你这么做，他肯定会误会了啊，以我对你这位小男友的了解，恐怕他会想更多。”

 

“我回去会和他解释的。”

 

薛洋将金光瑶从地上扶起来，自己搬起了地上的箱子，他最后望了一眼浅水湾海滩上那从天而降的夹杂着点点雪花的雨水，突然意识到。

 

冬天来了。

 

 

 

 

 

 

香港的冬天来的很早，判断她是否到来的标准却不是一场冬雪，亦或是呼啸的寒风，而是中环街上靓男靓女的穿着。

 

若上一秒还在被远处高标的大钟吸引视线，下一秒就会被身穿风衣和夹克的男男女女晃了眼，那一丁点的风雪根本阻止不了走街的年轻人，这个90年代走在流行前端的城市时刻灵活展现着自己的前卫。

 

薛洋从码头往回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十二点多，盘错的公车只剩下了浅轨，像是交错的爪牙，在雪花飘落时似有迷蒙的云气，他在街头站了会儿，一位工友骑着摩托路过他身边。

 

“嗯，你重未走？我带你。（你还没走？我带你）”

 

“唔该嘞。（多谢）”薛洋扬起脸冲工友大哥笑了笑，倒是也没客气。

 

“自己人就唔使客气嘞。（自己人不用客气）”

 

薛洋心里感慨了一下今天总算没有倒霉的彻底，跳上车的时候还在内心发自肺腑的感谢了一下金光瑶临走前给他留下的这件风衣。

 

那厚厚的呢绒为他抵挡了大部分的寒风，只剩下一张脸还要接受风雪的洗礼，薛洋摸着大衣内兜里厚厚的信封，心情却是有些复杂。

 

这两天他想了无数次该以什么理由和晓星尘解释他的慌张失措与视而不见，最终还是决定拿金光瑶当借口，家里“破产”的落魄少爷不得不打工维持学业，即使这理由听上去狗血他也只能这么说了。

 

好心的大哥把他送到了中环的街头，薛洋下了车，客气的道了谢便朝着他们的小屋走去，他用力的在地上跺了跺被吹的有些僵的双腿双脚，哈了口热气捂了捂自己的脸颊，凌晨已过的小巷里空无一人，视线所及之处只有昏黄路灯下的一座公共电话亭孤独的立在风雪里，如同一个戴着斗篷的小孩子站在原地。

 

薛洋无暇去看这些不关紧要的东西，他的视线落在楼角二楼最顶头的那扇窗上，漆黑一片。

 

他的内心紧了紧，晓星尘是没来？还是睡了？

 

冬日的初雪是冷的，薛洋却突然觉得心里的一片冰寒已近盖过了身上落下的丝丝雪花。

 

那寒冷，来得快，去的倒也快。

 

薛洋看见了公共电话亭后面站着的那个人。

 

初冬的雪花并不大，一片一片在灯光下犹如春天的柳絮，轻柔却密集，让急于观察窗台的薛洋忽视了远处不知静立了多久的身影。

 

那人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夹克，就站在离他不远处的电话亭后，隔着漫漫的雪花，虚幻，却又真切，薛洋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脚步却是欣喜的向前跑了两步。

 

明明立冬的初雪会是一个令人心生感怀的时刻，然而被寒冷和劳累侵蚀了一天的薛洋见到晓星尘的那一刻，却犹如反乡的候鸟，历经长途的跋涉，再一次看到了宿命的归属。

 

他在等他，这或许是每一个飞翔的孩子都恋家的理由。

 

晓星尘笑着和他挥了挥手，和那天在海滩上的表情别无二致，薛洋走上前去将晓星尘紧紧的抱在了怀里，似乎想要用力去温暖这个已经被吹的凉透的身躯。

 

他将晓星尘略显瘦弱的身体整个包进了过膝的风衣里，张开双臂环抱着他，将他身上的那点温度毫不吝啬的分享过去，那漫天的雪花依然在飞舞，像撒向大地的细盐，然而晓星尘就这么被薛洋整个圈在大衣里，再也没能有一片雪花落在他的身上。

 

“你怎么在下面...”

 

过了好一会儿，薛洋刚想开口问晓星尘为何不在家里等，晓星尘却是突然抬起头吻住了他的双唇，让他的话消散在这个突如其来的吻中。

 

这是晓星尘第一次主动的去吻他，或许是这几个月每次的相处都要经历一周的别离，他们之前的吻总是带着热烈与纠缠，然而今日的这个吻，却是带着莫名的莽撞和不知轻重，尤其是晓星尘，他第一次那么用力的去吻着薛洋，仿佛想要用力的在他身上多留下一点气息和痕迹。

 

他将自己对薛洋全部的爱意都沉浸在这个吻中，似乎想用这一晚来撑过或许余生再也不见的每一个漫漫长夜，爱意与痴缠、欢愉与痛苦、不舍与骄傲，都凝聚在这个冬夜路灯下的与往常相同又截然不同的吻里。

 

他有太多的话没有办法再亲口对薛洋说了，只能用唇齿留下无尽的爱意。

 

那天晚上，他们在抵死缠绵之后相拥而眠，薛洋将下巴抵在他的头顶，轻轻的开口。

 

“那天我拉着金光瑶离开，是他自己嫌打工丢人才...”

 

“没事，我理解。”晓星尘轻轻的开口，黑夜里他原本黑白分明的双眼中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像有水光在里面闪动。

 

“你下周记得给阿姨汇钱。”薛洋揉了揉晓星尘的头发，顿了顿，又加了一句。

 

“不要多想，我爱你。”

 

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晓星尘似乎在黑夜里睁大了双眼，这使得那摇摇欲坠的泪光倏地滴落，然而还不待他开口说什么，薛洋突然捂上了他的眼睛，低头以吻封缄了他任何的回应。

 

在他人生第一次将满满的骄傲撕碎打破踏进一楼一的那一晚，他遇到了这个表面不羁却内心温柔的男孩，他保留了他的尊严，保留了他的一切，从夏天到冬天，这个男孩一直都十分用心的照顾与陪伴他，还要时刻顾及到他早已被踩进泥土里的自尊。

 

其实他很早就意识到自己的心已经无数次为这个人而疯狂跳动，这颗心已经不再属于他了，而是属于薛洋。

 

可每每想起那个阴暗逼仄的狭窄房间里混杂着腻人香气的场景，每每拿起那叠厚厚的信封，他却只能拼命的把这颗心用力的按回去，他生生的按回肚子里，生生的疼。

 

他从薛洋宽大的手掌缝隙里侧头去看床头的那叠信封，突然从心里涌上无限的悲哀，他知道自己误会了薛洋，可是他已经没有机会去原谅。

 

因为原谅与否本就没有一席之地，两个处境迥异的少年何来长久，薛洋深色的瞳仁里倒映的永远是他，但他也永远看不透更内里的东西，他不会知道自己在薛洋心里有几尺深浅，正如他算不到前路还有多漫长。

 

一滴温热的泪滴落在了他的面颊上，晓星尘这才明白，薛洋捂住他的双眼，不是让他不要哭泣，而是不想他看见自己落泪的样子。

 

他此刻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那个男孩真挚而又炽烈的情感，那爱意何其燎旺，如平原之火，将他的内心烧的寸草不生。

 

薛洋，我也爱你。

 

晓星尘在心里默默的念道，他的泪最终还是顺着薛洋的指缝流了下来，脑海里闪过电话亭里大陆彼岸弟弟的声音。

 

“哥，你不要再汇钱了，妈妈上周已经去世了，她知道你在准备最后实习的事情，让我不要告诉你，这接近一年的时间，我们都知道你能汇这么多钱回来有多么的不容易，她不想再给你留下任何负担了，妈妈的骨灰已经在其他亲戚的帮助下安葬了，你去选择自己喜欢的地方工作吧，有空记得回来看看我。”

 

薛洋，我是真的爱你，可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在听到薛洋的呼吸声变得均匀后，晓星尘依然在黑夜中睁着满是哀伤的双眼，他突然记起两人第一次看电影的那个下午，那个时候他为电影中两个男孩不能在一起的结局而悲哀，却没有想到自己以后会面对的未来。

 

养母去世以后，他就成了一个再无牵挂的人，可是Sam与Jet被Sam的父母撞破后从天台一跃而下的场景①犹如一根刺，扎的他心底冰凉。

 

“因为美丽的人在一起总会有些不美丽的结局。”

 

昏暗灯光下，那天下午薛洋柔声安慰的脸庞再次重现，或许他说得对，所有的故事都不一定要有一个美丽的结局。

 

凌晨四点，中环的街道已然华灯初上，这两个来自大陆的男孩紧紧的拥在一起，他们的身影在香港这座城市中是那样的渺小，甚至微不足道。

 

这个世界很大，却几乎没有地方可以容下他们两人的十指缠绕与共度余生。

 

这个世界又很小，小到他几乎一睁眼，只能看得见薛洋的脸颊。

 

 

 

 

 

 

他们一起度过了一个如常的周末，周天的晚上，晓星尘把薛洋叫到厨房里，笑着指着透明的罐子告诉他。

 

“这个才是盐，你之前一直放的，是糖。”

 

晓星尘看着薛洋目瞪口呆然后又有些气急败坏的说着自己“喜欢吃甜”的样子笑的直不起腰，最终还是在薛洋恶狠狠的目光威胁中停住了笑容。

 

他轻轻的摸了摸薛洋的脸颊。

 

“我今天晚上要早些回学校去了，下周要准备实习单位了。”

 

“好。”薛洋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晓星尘炖的丝丝飘香的石斑鱼上，咽了咽口水。

 

晓星尘托着腮静静的看着薛洋有些狼吞虎咽的吃完满满的一大碗米饭，嘴角的弧度越发柔和。

 

“你也吃呀，吃完好回学校。”

 

好，我想再多看你一会儿。

 

晓星尘点了点头，却仍旧一言不发的看着薛洋。

 

“你要去哪里实习，中环和九龙都有很多高的写字楼，你会去那里吗？”薛洋有些好奇的看着晓星尘，却发现他的神情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的温柔缱绻，那双眉眼带着他从未见过的绵绵情意，仿佛能将人融化了。

 

“我会挑一个适合自己的地方。”晓星尘握紧了手中的背包，那里面原本被他藏在最深处的“第一批香港至大陆优秀交换生推荐表”②被他捏到起了皱褶，他的神情却依旧是不动声色。

 

“那我们下周见。”薛洋吃完主动收拾起了碗筷，他招呼晓星尘先走，转身进了厨房。

 

晓星尘动了动嘴唇，却终究还是没把那句虚无缥缈的“好”字说出口，他将小小的房间凝视了一圈。

 

那老式的沙发和电视，素雅的墙布与桌巾，头顶星星状的吊灯还有他坐着无数次的等薛洋的窗台，都让他无比留恋，甚至连房间中淡淡的香气，都让他舍不得挪动脚步。

 

这是他曾经的“家”，他永远也不会忘记的地方。

 

还有，那个他永远也不会忘记的人。

 

晓星尘沿着旋转楼梯下了楼，他一步一步的走在中环小巷的街道上，那不规则的砖石被前一天的风雪落满，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晓星尘走的很慢，直到他听见身后的二楼窗台传来一声呼喊。

 

“晓星尘！”

 

他回过头，看见薛洋站在窗台前冲他挥着手，他脸上的笑容洒在夕阳下，用口型提醒他小心滑倒，于是他也努力扬起笑脸，冲薛洋挥了挥手。

 

再见，薛洋。

 

他曾在清晨的窗台下，看着那个男孩踩着晨光踏步而来，如今，那个男孩也同样在窗台下，目送他伴着夕阳的暮色离开。

 

这就是故事该有的结局。

 

中环的街市，走街的靓女，昏黄的楼道，1998，一楼一，是一场故事，也是一场爱情。

 

梦想在生活里，就是等待；

生活在梦想里，就是坠落。

 

别等了，他不会再回来。

 

 

①《美少年之恋》结尾，Sam因为被父母发现无法面对而选择了自杀

②这个表我瞎编的，就是晓星尘作为优秀毕业生被推荐回大陆就业的意思

——（未完待续）——

这不是结局，下章才完结，周四见